三弯嘴壶

　　| 徐建亚 文 |

　　我现在家里泡茶，都是用祖传的一把紫砂壶， 三弯嘴瓜棱壶，是民国年间宜兴的“上等紫砂”，纹饰雅致。原来是我太舅公的壶，由我家亲娘继承，再传给我的父亲，我父亲说是“木瓜壶”，现在我用。虽然这把紫砂壶缺盖，嘴还略歪，握着却很“得手”，用别的壶没有这种感觉。我家的三弯嘴壶泥色纯正，包浆已经是古铜色的了。可见老壶自有它岁月的气韵。

　　我对三弯嘴壶的认识也是逐步提高的。老早先，家父经常用茶壶泡茶，记得徐舍朱伯伯还特意送给我父亲四只江西的细瓷茶盅。那时先父吃茶有点出名，他在五交化公司门市部上班，曾带着这把缺盖三弯嘴茶壶去泡茶。原配盖头没有了，寻到一只过去丁山生产的那种白色陶瓷盖杯的盖头来盖茶壶。虽说“张冠李戴”，倒也蛮好用。泡出来的茶照样喷香。我从小受父亲影响也喜欢吃茶，吃紫砂壶泡的茶。虽说这也不是什么丰功伟绩，不过也是文化熏陶，作为宜兴人我却为此略感得意。

　　宜兴欢喜吃茶的人比较多，但是一定要考究吃紫砂壶泡的茶的人或许不多。我自诩为算茶客一个，除了解渴或吃药吃点水外，一般倒都是用紫砂壶泡茶吃。我有一把四方小竹段紫砂壶，请人到紫砂厂买的，壶上还定刻“苦茗助思”壶铭，隶书。据说名家所刻。这把壶也用了有四十来年了。古辰光有人认为，宜兴紫砂壶是“世间茶具之首”。我也认为吃茶应该提倡用紫砂壶，尤其宜兴人，无论男女老少，有兴趣、有条件的都可以弄把紫砂茶壶吃吃茶。我认为，这绝对不是附庸风雅。记得以前我们物资公司曾有近一半男职工捧把紫砂壶吃茶的。

　　紫砂壶各式各样，各有所爱。而看中三弯嘴壶的主顾不多吧。大家知道，紫砂壶要求造型美观，结构合理，做工细致，还要便于使用，出水要爽等。紫砂厂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顾景舟老先生就有类似的观点。这些不仅是工艺要求，还是紫砂壶基本的审美标准，本质是艺术要求。在紫砂壶结构中，单就壶嘴式样来说，主要有直嘴、弯嘴等。壶嘴做得好，不容易，做好三弯嘴要更难一些。紫砂壶顾客最有发言权，因为看中壶的壶嘴做得好而买下这把壶的主顾可能也不多吧。看中一款壶嘴而买壶，爱壶之人买心仪之壶，说明他多少会欣赏紫砂壶的结构，紫砂壶鉴赏水平当属不低。

　　当今之时，其实欢喜用三弯嘴紫砂壶的人是越来越少，虽然三弯嘴也是紫砂壶的传统造型之一。民国以前，一般丁蜀镇的大路货紫砂壶，主要销往宜兴四乡八镇及外地的茶馆店。据紫砂老艺人和丁蜀镇的老辈说，即使茶馆店用三弯嘴壶也不多。为何三弯嘴少？不外乎做的人少，用的人也少。三弯嘴壶的制作技术要求会高一些，做得好比较难。所以做的人少。再从使用角度看，一般人用茶壶都欢喜出水爽利。三弯嘴出水不如直筒嘴爽，所以用三弯嘴的人少。有些人也会买三弯嘴紫砂壶，不过他们大多不是用来泡茶的，是想“奇货可居”，将来转手卖个好价钱。不过世上想发财的一般总是竹篮子打水。那种人也不大会欣赏紫砂艺术，又当别论了。

　　我也并非刻意用上三弯嘴紫砂壶的，因为壶上有太舅公和先父手泽，所以我还要接着用。现在倒是越用越顺手。多年前我看看用白陶瓷的盖头实在有点格格不入，就请一位工艺师朋友范志中帮我配了一只紫砂材质的壶盖，用着用着壶的身筒和盖头的色调也变得差不多了。有人说，吃茶是一种生活，“紫砂”是一种生活，那么三弯嘴的茶壶当然也是一种生活。时间过得很快，好像不久前我知青回城，电大毕业，带着紫砂壶到县物资局编史修志办公室，再带着紫砂壶到宜兴市驻京联络处，后来带着紫砂壶到文化局下岗再就业。这就是我的生活。现在我也做舅公了，当我拿起三弯嘴的紫砂壶吃茶，不由得就想起这些生活和时事。我觉得生活就像这三弯嘴的茶壶出水，不急不慢，绵绵不绝，水流像有股暗劲。就像我们的生活，有时你急也没用。都说吃茶吃的是心情。也许这就是三弯嘴茶壶吃茶带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