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吴塘门

　　｜ 陆婷 文｜

　　“一水遥遥与海通，舟行疑似入虚空。”唐代诗人李绅曾泛舟太湖吴塘门，被这里水天一色、天高湖阔的美景感染，写出了这颇有意境与哲思的诗句。吴塘门位于滨湖区雪浪街道，是太湖与五里湖的南分界处，长广溪由此流入太湖，出口处康山渚、亮河渚分峙左右，金鸡山（又名鹁鸪山）、玉兔山隔溪相对，两山两渚扼守吴塘门口。这里群山连绵，郁郁葱葱，濒临太湖，碧水茫茫，不仅是锡南的航运门户，也曾是著名的太湖鱼市。清末外交家、文学家薛福成在《庸盦笔记》中，把吴塘门列为无锡二十余处山水宝地之一。

　　吴塘三渚风光好

　　太湖无锡水域西有十八湾，东有十五渚，这十五个散落在太湖岸线上的明珠，绵延数十里，湖中带湖，山外有山，美景层层迭迭，风光变化无穷。其中白旄渚、亮河渚、康山渚这三渚位于吴塘门附近，与吴塘门共同构成一幅天造地设的秀美山水画卷。

　　白旄渚，又名“莲花渚”。据《开化乡志》记载，五代南唐曾驻军于

　　嶂山下，在这里的山头插上饰有白色飘带的旗帜，因而得名白旄岭，岭下湖渚就叫做“白旄渚”。白旄渚附近原有一玄通庵，内有一个石臼，相传便是当年军队的遗物，玄通庵后改为白旄小学，革命者沈忱白曾利用教师身份在这里开展过地下革命工作。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白旄渚被规划为无锡市果品基地，种植杨梅、柑桔、桃树，后又发展了茶、葡萄、枇杷、醉李等品种，经数十年培育已进入盛产期，尤其是杨梅，有口皆碑，已成为本地支柱产业之一。漫步白旄渚，常常能看到“一湾湖水一条船，一个艄公一柄竿”的渔家景象，令人心醉神往。

　　亮河渚，又名“梁河渚”“粮河湾”。据说元代许舍杨巷人王仲武在任河运官员时，曾在此处停放粮船、设立粮站，故名“粮河湾”。解放前，太湖渔民为确保行船安全，还在亮河渚的高点集资修建了一个灯塔，塔高四丈，白色尖顶，俗称“白塔”。许舍老街上曾有个槽坊老板陆阿用，在亮河渚建了鱼塘，种植了很多枇杷树，长势很好，硕果累累，一度成为水果名品。亮河渚的桃子也是桃中名品。北乡石塘湾人孙静庵，早年留学日本，追随孙中山参加兴中会，后归隐家乡，以文字为生，一生著作达数十部之多。期间，孙静庵在亮河渚修建了园艺场，并引种肥城桃获得成功，被誉为“梁河蜜露”。孙静庵还在这里种植了各色樱花苗木，其中以日本晚樱最负盛名。

　　太湖康山渚，又名“康山头”，因为这一段湖岸悬崖在湖水冲击下，会发出“哐啷”的声音，像是中空一般，所以又叫“空山”。民间谚语：“挖空空山头，氽出浮沙头”。说起“空山”，当地自古流传着“空山吓退三万兵”的故事。话说北宋末年，汴京失陷，康王赵构逃出京城，一路上被金兵追杀，日夜兼程逃到太湖附近。忽然间，赵构眼前出现了一片浩渺无边的水面，只听身后金兵的喊杀之声越来越近，万般无奈下，只能钻入山间丛林隐藏。不久金兀术率大军追到山下，只听此处惊涛拍岸、林涛风吼，仿佛有数万兵马埋伏，犹豫了一会，便下令后退30里扎营待命。赵构窥见金兵后撤，匆忙抄小路寻船南渡，逃到了临安。金兀术苦守一天一夜，却不见山里有任何动静，十分蹊跷，便派探马搜山，才知道这是一座空山，隐约听到的号角、马蹄声不过是风过松林、白浪拍岸而已，方才如梦初醒，后悔不迭。这座空山就是康山渚。如今中科院在康山渚专门设立了国家级太湖水文站，为太湖流域水资源监测保护、防汛抗旱、水文测报等方面工作作出了重要贡献。

　　古镇风情最宜人

　　旧时，吴塘门曾是太湖水上交通咽喉，来往湖州、杭州、常州、宜兴等地的大批货船，带来了如潮的人流、繁忙的物流。吴塘老街临水而建，扼港口两岸，街上各色百货店、南北货店、裁缝店、茶馆、米铺、肉铺等样样俱全。店铺多是借天借水的水榭式砖木结构建筑，俗称“跷脚楼”，下面用竹箩放养鲜鱼活虾，上面则是商铺。每天一大清早，渔民和村民便纷纷汇聚于吴塘老街买卖交易。尤其是每逢歇风收港之日，家家店铺生意火爆，一派兴旺景象。

　　老街最热闹的当属鱼市，港口舢板如鲫，穿梭繁忙，接踵摩肩的鱼摊一个连着一个，商家竞相吆喝，客户争论讲价，热火朝天。这里除了“太湖三白”，最多的是“一网下去几十担”的梅鲚鱼，也叫凤尾鱼，这种鱼体型较小、十分娇嫩，出水不久就会死去，只能就近贩卖，太湖边的吴塘门自然就成了梅鲚鱼交易的中心之一。

　　有趣的是，当地有“大船提小鱼，小船提大鱼”的说法，说的是太湖大渔船捞上来的主要是梅鲚鱼、银鱼等小鱼，而小渔船往往捞到的多是青鱼、鲤鱼等大鱼。大渔船中，有一种巨大的七桅帆船，高的达5丈，矮的也有3丈，吃水很深，不能入港靠岸，全靠风力行驶和小船摆渡。每逢太湖起大风，帆船便纷纷乘风入湖，湖面星星点点、满目风帆，煞是好看。有时四条船一起用大网作业，一网能捕上几千斤湖鲜。关于太湖巨帆船的来历，一说是春秋时范蠡设计，一说是南宋岳飞发明。史载，韩世忠、梁红玉曾乘此船大破金兀术。后来，驾驶这种船的渔民一直自称岳飞后代，起锚开航时都要敲鼓呐喊，颇有岳家军遗风。

　　吴塘渔民辛勤劳作、苦中作乐的生活场景也吸引了文人目光，明代诗人黄辉在《吴塘渔艇》中吟道：“绿蓑青笠钓丝寒，立尽船头岁月残。芦苇有缘栖泽国，江湖无梦到邯郸。一声欸乃风波险，几处歌声妇子欢。网得巨鳞沽浊酒，其求相慰蓼花滩。”颇有“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一诗的余韵。

　　吴塘门玉兔山前有一座社庙，该山因此又称“社山”。庙里祭祀的是与岳飞齐名的南宋抗金名将刘锜，故而也称“猛将庙”。传说，有一次闹蝗灾，刘锜率领官兵扑灭蝗虫，得到百姓爱戴，称之为刘猛将军。《清嘉录》载，南宋景定二年（1261年）封刘锜为“扬威侯”“天曹猛将”。民间遂纷纷为之立像建庙，遵其为驱虫灭灾的神仙。到了清代，全国各地都有猛将庙，江浙、山东较多，其中又以太湖沿岸最多、最有影响力。过去每逢正月十三刘猛将军诞辰，当地都会举办赛会，有舞龙舞狮、做戏、提香、拜香等活动，热闹非凡。

　　清钱泳《履园丛话》中还记载了一个“吴塘门大炮”的故事，说的是明末将领黄蜚在太湖结水寨时，于吴塘门沉了一口大炮。一年水干，被村民秦宇明捡到。后来，镇守吴塘门的张营官侦知此事，将炮夺走，移到无锡南门。三藩之乱时，此炮又被耿精忠抢去，不知所踪。无独有偶，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曾扼守吴塘门，遗留下的铁炮成了历史文物，现存无锡市博物馆。

　　名胜古迹存文脉

　　吴塘古镇历史悠久，上世纪五十年代，当地出土了一批新石器晚期的石器、陶器，证实早在6000多年前，这里就有先民聚居和捕鱼。史载，春秋时期夫椒之战中，吴王夫差曾驾战船停泊吴塘。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岳飞一度转战无锡，在太湖训练水军，也曾抛锚驻泊吴塘港。

　　由于人类居住史久远，加之地理位置突出、鱼市繁荣，吴塘门自古胜迹众多，人文景观十分丰富。宋末无锡道教首领王通二世居吴塘门一带，在这里广收门徒，传教为业，颇有名望。元末伯颜南征时杀人无数，在常州屠城后梦到王通二前来警告，让他过无锡时不得杀无辜，否则将对其不利。伯颜醒后，心有所惧，攻下无锡后不再滥杀。后伯颜来此寻访，发现王道士已仙逝，葬在康山渚，便在此处筑“通仙亭”以纪之。

　　明代正统年间，进士王纳在吴塘门凤凰山开辟“钱桃坞”，一度名闻江南。清代徽州大盐商、乾隆时两淮总商汪应庚也在吴塘门建了一座山庄“吴塘别墅”，桐城派首领、“清代古文第一人”姚鼐为之作《吴塘别墅记》。如今，吴塘别墅石碑仍存。康山下还有一处叫“园上”的地方，曾是清代园艺家秦铎之的园林，秦氏培育的菊花品种在无锡十分出名。

　　吴塘门最多的名胜还是名人墓茔。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年），南宋四大家之一尤袤的父亲尤时亨在许舍故居病逝后，葬吴塘门。尤袤是个孝子，父亲死后，他在墓地守孝三年后才进京赶考高中进士，之后尤氏数代为官。据《开化乡志》记载，东晋风水大师郭璞来到吴塘门后，曾评价这里：“吴塘东，吴塘西，金鸡（金鸡山）对玉兔（玉兔山），有人葬得者，代代着绯衣。”由于吴塘门风水较为突出，在这则传说的影响下，历代许多名人都将身后事托付于此。

　　白旄渚的白旄岭下，有明万历年间无锡状元孙继皋墓。孙继臬（1551—1610年），字以德，无锡双河尖人（今无锡山北），万历二年在春闱中蟾宫折桂，是无锡历史上第二位状元。宋代曾在吴塘附近雪浪山读书的蒋重珍成为无锡第一个状元后，到明朝中叶，无锡一直没再出过状元。百姓为纪念重珍、赓续文脉，在无锡“镇山”锡山上建造了一座龙光塔，无巧不成书，当年孙继皋便高中状元。孙继皋先后任翰林院修撰、右春坊、少詹事兼侍读学士、礼部侍郎、吏部侍郎等职，任内多次上疏劝诫皇帝，为许多因直言而遭贬谪的有识之士辩护，触怒了神宗，便辞官回乡在东林书院讲学，被誉为“东林九老”之一。孙继皋能文善书，所撰《孙宗伯集》入选《四库全书》，卒后葬于白旄村。孙继皋墓坐东朝西，面对湖中拖山，原有近10亩，四周筑大型青石罗城，内铺齐整的石级甬道，立华表柱2根、文武翁仲各2尊、石马2匹、石羊4匹，并竖有国子监祭酒朱国桢亲书的神道碑，墓碑高约7尺，赐称“谕茔”。月池附近有牌坊一座，联语：“植纲常于一疏，陈百弊于万言”，上额“忠孝状元”，背镌“世德清芬”，现为毁后重建，1986年被列为无锡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吴塘门附近羊岐村箬坞还有一片“秦大坟”，是无锡秦氏家族一处较大的墓葬群。秦大坟罗城用青石垒起一圈，周围散落有石碑、石坊、石亭、石羊、石马、石龟等，离墓群约百米处有一座“享堂”，是400年前停灵之处。在这里，有秦观之弟、宋代仁和主簿秦觏墓，寄畅园第二代园主、明代江西右布政使秦梁墓等秦氏墓葬，2006年被列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

　　这些名人墓在吴塘门的渔歌晚晴之中，诉说着深沉的无锡故事，也勾留着这片土地深厚的历史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