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伙伴

　　| 金志标 文 |

　　国营无锡纺织电机厂，无锡五纺机前身，当时纺工局下属最小的一家国营企业，人数180人。1980年后，厂里一下子来了几十号年轻人，一半的共青团员，给这家厂平添了许多的生机。

　　“我可以一脚把足球从厂门口踢到厂的围墙外面去。”

　　其中的一拨年轻人大言不惭地在食堂边吃饭边嚷着。

　　说时大家并没有留意，礼拜天他们几个足球爱好者聚集好真去体育场踢球了，没有什么程序，还自诩无锡五纺机足球队，我好生来笑。与体育场一帮人小试牛刀，结果惨败怏怏不乐。次日回到厂里，中午吃饭时几个人又聚在一起，看上去一个个神情严肃、心事重重。可能在商量昨天惨败之事不能泄露，否则被人讥笑。又过了一周，几个人又相约去体育场比赛，这次，居然胜了。

　　次日，他们早早来到厂里逢人就说，小小的厂区像炸开锅一般传递着一个消息，我们厂的足球队完胜了市内一家大企业的足球队。

　　和平常一样，我提前15分钟到厂，小许和两个队员尾随着跟我进了办公室。

　　“你能不能帮个忙写张喜报，把我们球队踢赢××厂球队的喜讯公布一下？”小许说道。

　　“公布一下喜讯？”

　　我看了看他们虔诚的脸，稍思片刻，我想，共青团对好事要引导，青年的积极性要保护好。我答应了，他们箭一般地冲出办公室到各自岗位上干活去了。

　　中午，全开篇幅的黄色纸加上鲜红的广告色写就的一张喜报鲜艳夺目，端端庄庄粘贴在了食堂门口，战绩作了公布，还写上几句团组织鼓励的话。许多工人师傅看了像传颂一件喜事一般大拇指直翘（其中不乏足球爱好者）。此等事毕竟在厂里从未有过。当然，最高兴的要数这几个足球队员，在厂区的道路上，他们走起路来是那样的神采飞扬，俨然像打了胜仗受到夹道欢迎的勇士，脸上时不时泛起勇敢者胜利的笑意。

　　连连打了几次胜仗，食堂门口的喜报又多了几张，队员们的士气一下鼓涨了起来。有次，与一支球队交锋，大多数人是轻院的学生，其中还有两个非洲学生，黝黑的皮肤，高高的个子，在足球场上来回穿梭，引来许多观众。居然这回他们又胜利了，回到厂里嚷着写喜报。这回我也不知所措了，这喜报怎么表述呢，就是轻院的几个学生非常偶然的与你们踢了一次球，他们是什么队呢？这群小伙子没当初那样坚持了，可能是喜报见得太多的缘故。

　　“我们要到无锡以外的地方去踢球。”不知是哪个热心人牵线，要与江阴某机械厂（也是一家大厂）足球队比赛，地点在江阴县人民体育场，比赛时间已经正式确定。这次厂里专门花了一些钱，为他们配备球鞋和印上号码的球衣，忙了半天，万事俱备，只待比赛哨声响起。

　　江阴县人民体育场（老体育场）位于县城中心中山北路，拥有一个长120码、宽80码的标准足球场。当日下午，当满载无锡五纺机足球队员的汽车缓缓驶进县体育场时，原来在一路上神情愉悦、说说笑笑的队员们突然绷紧了脸，只见周围已涌满了前来观看足球比赛的人们。体育场门口悬挂着红底黄字“热烈欢迎无锡五纺机足球队来澄指导”的大幅标语。走进足球场一看，观众已经在看台就座到位，黑压压的一片。队员们一下车，从未见过如此的大场面，小打小闹玩玩的，想不到今天如此正规，有些队员的脸唰地一下发白了。

　　“以前都是踢小场，今天怎么踢大场了？”队员中有人开始嚷嚷。

　　“事先怎么不说好呢？”

　　比赛还是照常举行。随着长长的一声哨声，双方队员进场，我在旁一看，明显差距出来了，力量对比悬殊。

　　观众中有人用手揉了揉眼睛，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支来自无锡的球队不咋地。慢慢地由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变成稀疏落落几十人。对方像玩孩子似的与我们的队员东吊西拉也没了兴趣。上半场结束，也就再也没了下半场。

　　“毕竟是初出茅庐，初生牛犊不怕虎，败了但勇气可嘉,面对一群猛虎你们也有这胆量上去咬几口。”

　　我安抚了他们几句，队员的情绪稍稍好了一点。时间约莫下午三点多，带着一群被打得稀里哗啦的球队离开球场，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好在看台上的人在中途都走得差不多了，队员们上车并没有引起周围更多人的注意。我果断决定，带着队员们洗澡去。

　　浴后的队员恢复了原有模样，毕竟年轻，红扑扑的脸庞、明亮的眸子、矫健的步履和活蹦乱跳的样子，精神依旧是那样振奋。我们当晚在江阴聚餐了一顿，几两酒下肚，彼此又是敬酒又是夹菜，脸上渐渐都泛起了红晕，几小时前惨败的事都到九霄云外去了。

　　次日上班，一群生龙活虎的小青年又抖擞了精神，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着。

　　“昨天的战绩是否要写张纸公布一下？”我诡秘地佯装问他们一句，“失败是成功的妈妈嘛。”

　　我特意调侃他们一下。他们彼此间哈哈大笑起来，把筷子搁在饭盆上，连连摆手。后来的时间里再也没有听见他们提起足球比赛之事。

　　虽然没有了比赛，但他们仍然在团组织的周围干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在全厂职工中带了许多好头。时隔不久，在全局举行的“文明杯”接力赛上，我厂还是由那几个队员组成一支队伍参加，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在市体育场他们通力合作，展露实力，一举夺得季军（当时无锡纺织工业局下属有50多家单位，夺此名次实属不易）。这次，他们再也不提写喜报之事了，我却在次日一上班，展开色粉纸，把昨日接力赛的战绩，加上激情飞扬的文字，端端庄庄又一次把它粘贴在食堂的门口……

　　多好的青年啊！曾经的共青团员，曾经有过的难以割舍和忘怀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