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树下的风铃

　　| 袁佳芳 文 |

　　早春的气温起起落落，晨昏交替之间，天空增添了一抹淡粉色，那是樱花在顷刻之间 “哗”地开了。

　　无锡城里，最早开放的樱花，藏在惠泉山脚春申涧的溪谷里。以前单知道黄梅天的雨后要往黄公涧去“游大水”，某一年在“春山可望”的时节踏访此处，远远就被山脚的几抹“绯云”吸引，寻过去看，原来是几株高大的山樱开得正欢。这是江南一带本土的野樱，因为花期早而被命名为“迎春”，迎春樱花形小、花期短，不出几日，便在山脚飘飘洒洒，零落一地。有好几年，我踩着时间点而去，遇上花期提前，见到溪谷里满地都是淡粉色的花瓣，原是碎石铺垫的溪谷，已然成为一道明艳的“花溪”，若遇上春雨绵绵，潺潺的溪水流过，便是一番“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意境，一丝微茫的忧伤也随之飘去。

　　鲁迅先生曾经形容“上野的樱花”像“绯红的轻云”，单朵的樱花自有一丝纤弱气息，整棵树却以巨大的花量取胜，例如“染井吉野”这个品种，很多人对这个邻家少女般的名字总是过耳不忘的，其爆发力却是惊人的。汪曾祺也说樱花不耐细看，但是当得一个“盛”字，花多而显得“热闹”。

　　鼋头渚无疑是锡城最热闹的赏樱地。我很小的时候，对无锡的园林还没有什么概念，记得有一套明信片，里头有一张构图就是长春桥、太湖水、樱花长廊，名字起得也好，叫作“鼋渚春涛”。我后来发现园林有一个妙处：不管城市规划如何日新月异，大多数风景区都能独善其身，最大限度地保留往日风貌。因而，如今再看长春桥，与记忆仍有着极高的重合度。

　　赏樱楼却是新的，三层四重檐，十字脊、蓝琉璃瓦，飞檐与戗角翼然而飞，颇有唐朝风韵。拾级而上，凭栏眺望，樱花谷美景尽收眼底。而我也喜欢徜徉在樱花林中，抬头仰望，花枝重重叠叠，楼台隐于花丛，寻寻觅觅之间，但闻楼台之上人语轻喃，笑声欢畅，更觉这是最美的人间。

　　最近几年，人们不仅乐于赏花，更喜欢在花下许愿。玻璃制的风铃晶莹透亮，一根细绳通体穿过，一端系在树上，一端挂着许愿的纸条。樱花树下的风铃受到很多人的喜爱，拟三言两语，郑重书写，择一根枝条，认真地系好。风起而动，玻璃小管子敲击薄壁，叮叮当当，声音清脆悠扬，无数个诚挚的愿望就飞扬到了空中，向着更远处飘去、飘去。

　　惠河路上的樱花不知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念念不忘过去的春日里，樱花“如云地开放”。往昔的樱花树下，有大学校园，有校门口的学人书店，樱花的倩影以及那时候的光景，曾经静悄悄地存在过，又是如此无声息地消逝。很多时候，往事与记忆，都只付予时光，侥幸记得，便多了一份叫作“美好”的珍藏。

　　人们巨大的赏樱热情，促使近几年新建的市政景观中增加了很多樱花，赏樱这件事就变得更为日常，自家楼下、上班路上、免费公园，时不时地，就能与樱花抬头不见低头见，给爱花的人平添惊喜与赞叹。

　　今年樱花季恰逢雨季，樱花开得正好的时候，连日细雨伴随着倒春寒，花在雨中，雨在花里。路过一个小区，小道两侧遍植樱花树，十多年已蔚然成林，小汽车停在树下，樱花雨落了一身，好似贴了一身“樱花膜”，在道路尽头，有一个小小的看车亭子，不由得对里头的看车人心生起小小的羡慕。

　　对于喜欢的植物，人们常常要尝其滋味，吉野樱太柔弱，八重樱中的关山樱却是做盐渍樱花的好材料，经盐稍稍脱水，樱花的形貌便得以被保存，做糕点的时候，用清水微微泡开，再用化开的琼脂或者寒天粉将樱花凝固其间，一年四季，樱花都能在味觉中再次绽放，当然，那一刻内心的悦然是甚于味觉的。

　　雨连着下了一周，吉野樱还在枝头微笑，关山樱已然蓄势待发。此刻窗外，依旧滴滴答答，樱花细雨在在处处，远处樱花树下的风铃，也正随风起舞，轻轻碰撞，曼妙的声音正飘飘荡荡而来，叮叮咚咚叮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