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卅烧狗屎香

　　| 胡容邈 文 |

　　农历七月三十，俗谓地藏王菩萨生日。旧时是夜，江南地区，尤其苏、锡、常一带盛行烧狗屎香，于今此风俗犹存。

　　狗屎香为何物？民间又称“棒香”。然而，最早的狗屎香并非线状棒香。清代顾禄《清嘉录》载：七月晦日昏时，“儿童聚砖瓦成塔，烧赝琥珀为戏……俗称狗屎香。”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同乡长辈讲起的故乡泗堡桥荷叶村旧时七月三十夜的风情来。农历七月三十，当夜幕徐徐降临，泗堡桥荷叶村一带，除街巷门前、院里地上，居民遍插烧起棒香（俗称“狗屎香”）外，当地不少造船业主，还将平时造船修船收拾在那里的边角木料、用过的桐油、桶中刮出的干油垢等，堆在一起点燃焚烧。此与《清嘉录》中的烧狗屎香何其相似！

　　旧时无锡江尖上多陶商。每值农历七月三十，陶商们就将一只只大缸叠成宝塔状，是夜在这一只只缸上点燃油灯，老无锡谓之“江尖嘴上咯宝塔灯”。隔岸眺望这宝塔灯，宛如游动的火龙。水光灯光，浮光跃金，构成一道旧时无锡城七月三十夜的亮丽风景线。这熊熊燃烧的宝塔灯，亦可能受启发于《清嘉录》中的烧狗屎香吧！于今，美丽的江尖公园内乃保留了由109只大缸叠成的宝塔灯。夜间放灯，游人见之，无不夸之别开洞天，蔚为大观者也。

　　烧狗屎香的日子一般均说是农历七月三十地藏王诞辰。试问：“农历七月有大月小月之别，小月只有廿九，没有三十，奈何？”此题古人早有说法。《北京岁华记》载：“七月晦日，为地藏佛诞。”《昆新合志》载：“七月杪，相传为地藏佛诞。”文中所谓“晦”，意为农历每月的末一天；所谓“杪”，意为末尾，如岁杪、月杪。“七月晦日”“七月杪”，均意指农历七月最后一天。

　　邑人秦铭光在其《锡山风土竹枝词》中咏民间烧狗屎香的盛况：“点地星星照夜迟，秋光三十已将离。善缘好向空王证，一瓣心香爇（ruò）九四。”诗中末句“一瓣心香爇九四”，道出了古时苏州、无锡一带七月三十烧狗屎香的由来传说。传说农历七月三十夜烧狗屎香，乃为祭祀元末农民起义领袖张士诚。张士诚与朱元璋争霸天下，后被朱打败，被俘押赴金陵（今南京），于农历七月三十自缢身亡。而张士诚小名叫“九四”，为念张在位时给百姓的恩惠，民间便夜烧所谓“九四香”祭祀他，为避触犯明太祖朱元璋，“九四香”就托名“狗屎香”。又说，朱元璋攻破苏州城时为农历七月三十，当夜张士诚弃城逃走。为掩护张，家家都点燃棒香插在地上，掩盖张的马蹄印迹。朱元璋问百姓烧什么香，百姓说是烧地藏香，私下称烧九四香以“久思”张士诚，为避讳而称“狗屎香”。

　　旧时农历七月三十夜，锡城内外，几乎家家户户烧狗屎香，满街香火，烟雾缭绕，放眼望去，犹若繁星坠地闪烁。此夜也是我难忘的童年快活时光。这一天吃罢夜饭，虔诚的老祖母点燃不少狗屎香。这些棒香大部分由她、母亲、姐和我分插在前院地上的砖缝中，一小部分祖母竟别有雅致地插在一个大南瓜上。此时，看见邻里的小伙伴们手中挥动点燃的狗屎香，在院门前街巷上欢叫着跑来跑去，我马上拿起一小把剩余未插的狗屎香，跑出门外，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我们这群顽童挥舞手中的狗屎香，叫着嚷着，从老家南边的泗堡桥，跑到东边的亮坝桥，夜色中，跑动中，狗屎香如金蛇飞舞，煞是好看！

　　狗屎香烧存的竹棒（签），红红绿绿的，是我们童年时喜欢收拾的爱物。它有两个用途：一、再过半月，中秋节吃糖芋头，用此棒（签）戳糖芋头吃。二、把这些棒（签）当作“挑九彩棒”的游戏工具。

　　笔者职业为医生，会“三句话不离本行”。说到农历七月三十烧狗屎香，总觉得这风俗极似一种别开生面的驱灭蚊虫的烟熏，谓之古时夏末秋初的一次全民防疫运动，恐亦不为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