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翼民 文 |
江南多弄堂,那些个弄堂横七竖八穿插在大街的“胳肢窝”里,却是城市活泛的经脉,没有众多的小弄堂,通衢大街便没了活力,市井的烟火气就没了载体。江南城市大抵缘河而建,许多弄堂就缘河而生,密密麻麻的弄堂大抵就是河道的下塘。弄堂和小桥就枕着河道,大街有多热闹,弄堂就有多热闹。河道其实就是水的弄堂,因而河道和弄堂就架构成了城市最基本的网络。
孩提时一年四季弄堂里都有川流不息的美味小吃,只要端一只竹靠椅坐在家门口,便可耳闻诸多小吃悠扬的叫卖声,目睹色彩斑斓的小吃模样,嗅到小吃的五香六味。
起油臭豆腐干和粢饭糕,总是那么霸气出现在弄堂里。一位弓背的老人挑着一副担子,叫卖只一个“完——”字,难明其意,但货色是实打实的,臭豆腐干和粢饭糕在金黄油锅里翻滚,那一股特殊的香味钻头觅缝渗透到每家每户。都是两分钱一块,我等孩子宁肯要显见体积大得多的粢饭糕。弓背老人将炸得金黄的粢饭糕钳到铁丝滤油网上稍作停留,便举起火钳将它沿对角线一裁为二,我与妹妹就每人半块,吃得喷香,满嘴流油,这便是我们下昼的点心啦。
五香茶叶蛋和素火腿担子来了,其香味不亚于臭豆腐干和粢饭糕,但因其价格高于粢饭糕们,便不做选项,但挨近看看闻闻还是令人快意的,倘若茶叶蛋变更为喜蛋和浑蛋就有点瘆人了。弄堂里有人就好这一口,买了当即剥食,还展示出已成雏形的小鸡小鸭或小鹅。我是不敢看的,赶紧端了竹椅回屋,把门“砰”地关闭严实。任凭那些老饕吃得张牙舞爪、手舞足蹈。
橘红糕和山北盐炒豆是弄堂小吃的文雅者,卖者或推着小车,或挎着布袋,叫卖声亦如橘红糕和山北盐炒豆般甜糯或香脆。譬如那位卖炒豆朋友,亮起嗓门:“呱啦啦啦……山北盐炒豆”,嘴里就像嚼着嘎崩脆的豆子。这出自浙江慈溪的山北盐炒豆委实松脆,两分钱可以买一小包,够嚼上两个时辰。橘红糕状如骰子,色彩鲜艳,只需一分钱一小包,但大人不许孩子买食,说是颜色太艳丽怕有毒呢。卖主也有促销法,用“摸彩”吸引,两分钱摸个彩,一口布袋里都是什么“山”,阄儿上写着“天平山、灵岩山、泰山、黄山、峨眉山、昆仑山”,倘摸到“名山”就有奖品,如铅笔盒、练习本、铅笔等,不过名山很少,大多的阄儿是“勿来三”,摸到“勿来三”就只有一小包橘红糕安慰啦。即便如此,前来摸彩的孩子仍然众多。其生意就红火。
倘是秋夜,有卖白果的担子挑来啦,白果闪烁着“白眼”跳跃于铁丝笼内,铁丝笼沿响起了“嚓朗朗”的铃铛,火光映红了孩子们的脸庞,那货郎拉开声调唱道:“烫手糯来热白果,亦是香来亦是糯,要吃白果就来数,一分洋钿买三颗……”这叫卖歌声传得很远,把孩子们一串串牵将出门,现爆的热白果毕竟诱人,于是就讨价还价,最终一分钱可以买五颗,于是皆大欢喜。货郎也得以快速销售,铁丝笼的白果跳跃得越发欢畅。
仍是秋日,卖熟菱、莲蓬和塘藕的船只开始在水弄堂穿行了。农妇船姑的叫卖声“阿要新鲜热格和尚菱呀——”在水面上漂滑,实在中听。其实她们的货色才更好吃呢,比方这无角的和尚菱,自家种的,用铜锅煮熟,清白香糯,戳不伤孩子们的嘴巴,比那些四角菱和馄饨菱方便得多;还有莲蓬,不仅能剥食,更可当玩具,卸却了莲子就是一根烟杆,莲蓬中的莲房撕碎后一晒就是“烟丝”,如果再取一把玉米须作胡须妆扮,分明就是个“烟杆老汉”,一幅“老汉吸烟图”顷刻完成。那么这会儿弄堂不仅有小吃,还有“戏文”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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