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如雪印清痕

　　初冬淮北大地的清晨，薄雾缭绕，若隐若现的村落与鳞次栉比的树木笼罩在仙境般的节气变换之中，村里报晓的公鸡刚刚发出勤劳的鸣叫。在父亲的催促下，迎着初冬的寒气，我和哥哥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后面，来到村东边自家的大白菜地里，拿着镰刀，把一棵棵挂满白霜的大白菜砍下，除去外面的青叶子，留下包裹得紧紧的菜心。

　　霜打蔬菜甜。三十多年前，父亲之所以一大早带着我们到田里收割经霜的白菜，是因为原本在合适温度下生长的蔬菜遭遇霜冻后，会启动“防冻保护模式”，将其本身含有的淀粉分解成“糖”，也因而产生了甜和脆的口感。满满当当的两亩大白菜，三个人用了近半天工夫才收割完毕。那一年，我们家播种的是从山东买来的“胶州大叶”种子，大白菜个头大，菜心裹得紧，每棵都是四五斤的样子。

　　收割下的大白菜被装上早已备好的板车，费了老大劲，才拉回家。种地不易，从育苗、移栽，到管护、收割，农活跟着季节走，一时一刻也不能落下，否则就会影响收成……走在车后的父亲如此对我们絮叨着。我们只觉得老理早就让他老人家在耳边唠叨出了老茧，心里只想把冰凉的双手焐一焐，赶紧回家补一觉，今天实在是比平时起得太早了。

　　大白菜的丰收，只是短暂的喜悦。那么多的菜怎么卖掉呢？就在我们躺在家里恢复早起消耗的体力时，父亲不知从哪里探听到了消息，并找到了买主。原来镇上民兵在距家五十多里的丘陵靶场冬训，正缺白菜，让我们尽快送去。

　　我和二哥揽下了送菜的活儿。第二天，我俩早早起床，胡乱吃了些早饭，趁着尚未褪尽的月色，穿过了县城。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我们拉着板车沿国道前进时，如同薄雪一样的寒霜被车轮碾轧出清晰可见的车辙。又是大半天的奔走与劳作，我们顺利将大白菜交给了镇上的武装部长。一年的忙碌终于变现，高兴之余，我们更关切的是赶紧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觉。连续两天起大早，实在是又冷又困。

　　勤思善问，必可破疑；力行不止，是为毅勇。六年之后，我参军入伍的头一个冬天即被派往南京，到军区找些资料配合制作“使命信念教育”图板。这是我入伍后头一回独自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完成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任务。那个早晨，南京下起了多年未有的大雪。为了能早早见到由我们师调任军区的老领导，我早早地踩着积雪，来到军区报社的值班室，墙上挂钟的指针刚到七点。值班领导说：“小同志，你的责任心太强了，葛处长要八点才到呀。”我说不要紧，找他帮忙，理应早点。后来，值班领导把我提前一小时等候的事告诉了葛处长。葛处长听完二话没说，就领着我找到资料保管员，找足了我需要的资料与图片。我前脚刚回到团里，他的电话就追到了团政委那儿：“你们要的东西都交给那个战士了，不够的话让他再来。你们派来的这个兵责任心强、会说话、能办事，给咱炮团长脸，不愧是‘皮旅’的新一代！”

　　“雾外江山看不真，只凭鸡犬认前村。渡船满板霜如雪，印我青鞋第一痕。”三十年后，每每读及此诗，总有古人先得我心之感。回首过往所经历的事，常常是在成与不成之间。外因固然很多，但成功似乎更青睐积极创造条件的一方，即杨万里所说“印我青鞋第一痕”。这一痕是“几”，有此“几”方才可以有以会、有以所呀。哲人有审几之言，谋士有遂事之语。古今此心同，此理同，故才有此共鸣。（陈永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