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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酒

文章来源:江南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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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1-10 17:5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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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阴乡下做米酒,一般在新米收上来后两个月,11月底、12月初的样子。一个村上每年要做酒的一般不超过五户人家。做时,先要把上好的糯米放水里淘洗,再浸泡。早上泡一泡,下午两点开始做,前后12个小时,到第二天的凌晨两点,时间掐算得很是精确,可谓通宵达旦,于是成为乡下大人小孩不成文的狂欢节日。

  先是整个村子里,挑选一户大灶头人家,要最大的灶头,然后要做酒的,一家家排队,再是挑选烧火用的柴爿。这木柴块一项,也很有讲究,最好是树的枝杈,是什么树材,从古到今,都有说法。反正做酒要烧的火,不能用稻柴草,一定要硬柴。因为稻柴烧的辰光,火力不够,一会儿火大,一会儿火小的。据村子里上一辈的人讲,好酒的诀窍,其实是酒药。那么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现成的酒药,我小辰光药房店里已经有卖。但对崇尚古风的种田人,这种酒药不稀奇,村子上做酒,一般用自己做的药。据说是一种草药,草药名称我没打听清楚。做酒药,必定要在一年中的盛夏酷暑,太阳当头照耀,最热的那几天,千万不能碰上落暴雨,酒药沾上了雨腥气,味道就全走了样。

  怎么做呢?很简单:草药放在铁锅头上煮,用煮熟的汤水拌面粉,然后捏成团放在阴凉处露干——注意!只能放邑人所说的“荫头底”,树荫,围墙脚跟,总之不能晒到一点点太阳,一直要晾到乡下人叫“长狗屎毛”,就是硬面块块发霉,表层呈暗绿色,再存放到做酒那天用手或擀面杖压磨成粉,这是关键——酒药一定要干净地道,然后再用专门的筛子,筛药成粉。

  做酒:药和糯米有一个比例的,现在的人很少晓得了。药放多少,米放多少,不能出丝毫差错。

  等到淘米做酒那一天,全村的小孩子都出动了,因为到时,各人只要象征性在做酒的人家凑凑手,就有“蒸饭”吃的。于是一整个村子的人,全不做晚饭,等着那新米煮出来的一粒粒油汪汪的“蒸饭”(饭团子)。

  第一锅蒸饭煮出,紧接着第二锅。这时人群中出来一个关键人物,一定是力气最大的青壮年,负责把一锅锅熟饭“起锅”,要干净利落——动作滴水不漏。那时灶屋间已经腾出空地,一只只盛饭大盘篮预备好。只见那好汉于热雾缭绕中“嘿哟!”一声,着力端起那大锅熟饭,移步转身,到盛饭的盘篮边又“嗬嗨!”一下把整锅的饭倒出来,这雪白雪白一大锅饭,刹那间如同在乡下人中间打出一只探照灯一样,照得大人小孩,人人兴奋,满脸通红,一年的辛劳、种田的汗水,什么委屈难过,在那一刹那全没了。因此这做酒的场面,真是像远古部落的什么神秘仪式,到这时候,酒做得数量多的人家,早已预备好三四只大的缸,全是一百多斤一只,等边上竹盘篮(米饭热腾腾的香气夹杂着竹篾香)的熟饭稍凉一下,就有专门做酒的师傅开始往饭里拌药粉,拌时场面也富戏剧性,饭堆里的米饭烫手。师傅通常要烫得怪腔怪调龇牙咧嘴作煎熬无奈状,博得乡民阵阵欢笑。边手拌,边把拌成成品的米饭舀进大缸里,缸在这之前早已洗净晾干了的。待一只缸装满,立即缸瓮四周包裹上选定的稻草,稻草也用最好的。大师傅会在盛满了的饭上用手掌剔出一个漏斗形状,这一手程序,也很有讲究,全凭多年手上的感觉。做好,封严实。等三到四天过后掀开。这期间,醇美的酒浆已经在酒缸里静静酝酿。缸四周的稻柴草裹严裹牢之后,所确保的温度非常重要,因温度太低了酒不发酵,太高又会发酵过度,这期间还有屋内屋外的天气,寒流——而这一切,对于往昔乡间出了名的酿酒师,是尽在掌握中的,实在不行,还可视气候情况,增裹或者抽掉点缸身的稻草。这其中的尺度,也看各人家所期望的酒的口味,反正有见识的大师傅,到哪里都有一句话挂在嘴上:世上从来没有过两家人家做出来的酒,味道是一样的——每家的酒,有每家的味道。

  三四天后,掀开缸盖,把事先准备的凉水倒进去,把缸四周的稻柴草拿掉,再封严实——然后就是等待,静静地等着那“绿蚁新焙酒”新的一年里的滋味了……

  一个礼拜之后,酒好了。

  是奶白色,我是说那最初呈现在乡民们眼前的酒浆颜色。然后再要用干净白纱布过滤一遍,才是真正的清米酒的成品。这一天,全村的大人小孩,都在酒香中度过。

  清酒滤出,再用50斤装的酒坛子灌,再往坛里撒一点好看的藏红花——至此,闻名乡里的江阴乡下米酒,就可以大碗舀起,端上桌来。

  这米酒,在江阴一式被称作“老白酒”——吃时不容易醉,醉了劲道很大。

  这一年一季的老白酒,不能存放过第二年清明那天,过了,酒就酸了。

  本邑百姓,尤其喜好一种“坛脚酒”,说是沉淀在坛底,倒在碗里像浓浓的米浆的。

  做蒸饭也要有特别的技术。火候、时间、重量,全因人而异。一般上灶头负责蒸饭的,全为一代传一代的乡里高手。

  做酒的大师傅,也有年龄上的忌讳。到一定年纪,就做不大动了,立即让位——世世代代,都让位给那位跟在他后面烧灶头的徒弟——大多是父亲传给儿子。

  行文至此,忽然想到《陶庵梦忆》的作者张宗子,他写的柳敬亭说书“……武松到店沽酒,店内无人,嗬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声。”柳麻子或武松吃喝的酒,大概就类似我们乡下自酿的米酒,也就是“老白酒”罢。

  | 庞培 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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